原标题:养情人的古典特技
【掰书记】 ◎严优
话说东晋末年,从外国来了一个神奇的“道人”(就是说他不是和尚,但也修炼过),能吞刀吐火。有一天外国道人走在路上,看到一个人挑副担子,担子上有小笼子。他就撒娇说,我好累呀,在你担子上睡会儿中不?挑担子的劳苦人民幽默细胞很发达,就调戏他:好啊,你想怎么个睡法?外国道人说:我钻你笼子里。说完他就刘谦一样地进了笼子。可是笼子不见变大,他的体积也不见变小,而且担子也不见变沉。
走了几十里,挑担的停下来休息,邀请外国道人一起吃东西。外国道人不肯出笼,说:我自己有!反而变出一摊丰盛的酒食来答谢挑夫。然而,两个大男人枯坐酒肉有啥意思呢?外国道人说:我要女人一起吃。挑夫有点犯愁,心说:这荒郊野岭的,您也太任性了吧?还没出口劝止,人家自己从嘴里吐出个二十多岁的美女来,“二人便共食”。吃完外国道人睡觉了,美女抹抹嘴,对挑夫说:我有个情人要来一起吃饭,等我老公醒了,你可别说啊。说完,美女从自己嘴里吐出一个少年,又“共食”。此时,三人共处笼中,每人身量不变,笼子仍然不挤。
饭毕,美女将情夫吞回肚子。外国道人醒来,再将美女、剩下的酒食和器物次第吞回肚子。于是挑夫挑着他们,又继续着那说走就走的旅程。
吞吐活人(或神怪物等)、肚藏活人这类母题,也不很稀罕。任昉的《述异记》讲南海鬼母“一产十鬼,朝产之,暮食之”;古希腊的第二代神王克诺洛斯把所有的孩子吞进肚子;孙悟空、紫霞仙子还分别跑到铁扇公主、至尊宝的肚子里半日游呢……但是,长年吞吐情人,像“套娃”一样逐层叠加,老吞少、男吞女、女吞男,那绝对是高能特技思密达。
说起来,古今中外养情人的处所,没有比本故事中当事人的肚腹更为便携、更具科幻感的了。是的,你没看错,不是玄幻感,是科幻感。你不觉得吗,笼子容积、身材大小、人体质量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变这种设定,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重叠时空、数据相对论、宇宙常数之类的东西,整个故事说不定是将近两千年前的外星人的一次存在展示呢,可是,我们没!看!懂!而且,外国道人在自体小宇宙中建构了一个根本不必与外界交换物质的、完善的自循环生态系统,这是不是在告诉地球人恒星际航天器的某些基本原理呢?我们到底错过了什么?!
好吧,说回“养情人”这个接地气的话题。
这个故事见于东晋荀氏的《灵鬼志》,其较早的原型,可能来自三国的《旧杂譬喻经》。其中男一号为“梵志”,就是佛教之外的出家人,于印度僧而言,大致就等于“外国道士”了。这个“独行”的梵志吃饭时先吐一个壶,壶中再出一个女人,跟他“作家室”。女人偷情也是吐壶,壶中出少年,“复与其卧”。“壶”这个物事,既是对情欲的隐喻,也是对暗不可知的深层精神世界的模拟,“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灵鬼志》在此基础上,去掉了“壶”的硬质隔膜,使得养情人如同怀胎般柔软感性,这是养情人界的特技向人性化迈出的一大步。到了唐代段成式的《酉阳杂俎》,男一号本土化为“书生”,其余情节大致类同,于是这类故事有了共同的名字:“鹅笼书生”。看,吾国古代的书生,真的没少干奇技淫巧的好事哪。
到了清代,王士禛《池北偶谈》记录了一个“颍州道士”,拿大铁锤给一个病入膏肓的少年治疗,从他嘴里砸出了一百多个美女,病就好了。这个故事简直是对青春期少年的当头棒喝:呔!把你们脑子里的苍老师麻老师小泽老师统统都给我吐出来!过量是要死人的!这故事,是比贾瑞照镜子更早的《风月宝鉴》。少年的众多情人,大概全是他的臆想,所谓意淫是也。
这类吞吐情人的情节,有点像是对那“肉中之肉、骨中之骨”的原始男女关系的变形。到了清初的坊间小黄书《灯草和尚》那里,原始男女关系大行其道,养情人特技又有了更惊人的演化,细节咱就不掰了。
所以说,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嘛,今天那些小打小闹算个啥,想象力还差两年,永永远远地差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