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郭小宁 来源:金洋网 2006-01-15 时间:2015年5月21日
焦晓晓正双手举着600万像素的数码摄影机兴致勃勃地捕捉镜头。她听到家里被盗这一消息后,晒得有点红润的脸颊一下子变得惨白。她担心的是装在保险柜里的秘密被窃,那是12位男友写给她的求爱信,这些隐私万万不能给先生知道……
1
为应付一个大型展览,蓝舫在画室泡了三个月,灵感、精力已经透支。再这样下去,恐怕命都没了,到了那个份上,社会名誉、画坛地位等东西要来干什么?他想:用命赚钱、赚地位的阶段应该画上休止符号;用钱来养命延寿的乐章应该唱响。他要出去走走,再不走就要抽筋。他选择了新疆,全家人都响应他的号召。在天池,同一时间内出现了四季景色:阳光、雪山、池水、草地、肥羊……镜头随意地框住一处都是一幅壮美的山水画,一家三口都陶醉了,分头去取景。忽然,挂在蓝舫腰间的手机疯一般地响了起来,他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对方着急地说:蓝舫,你家被盗了,是在今天早上约10︰00,我的老婆下楼买菜的时候,发现你家的门锁的位置是一个黑洞,就意识到不妙,我知道后立即报了警,警察马上到,你家里一定要有人,怎么办?
电话是广州的邻居打来的。蓝舫舒展的脸部神经霎时扭在一块,嘴巴张成一个洞,榆木一般呆立着。停顿了一会儿,他回答对方:让我想一想,马上给你复机。约莫过了一刻,他的内心平静了些许。他庆幸在出发之前,把所有的画送去了装裱。他转身去找妻子,他要把家里发生的情况告诉她。他大声喊道:晓———晓!
焦晓晓正双手举着600万像素的数码摄影机兴致勃勃地捕捉镜头。她听到这道消息后,晒得有点红润的脸颊一下子变得惨白。她担心的是装在保险柜里的秘密被窃,那是12位男友写给她的求爱信,这些隐私万万不能给先生知道。
10分钟过后,蓝舫回复了邻居,他说:偷了就偷了,回去也于事无补,我将通知我的弟弟过去配合警察,谢谢你!转而,蓝舫想:会不会是贼喊捉贼?要不,平时见面都不打招呼的人一下子变得那么热心干吗?蓝舫的内心变得复杂,甚至出现了一种变态的逆向思维。行程勉强地维持了下来,原计划要去的地方一个也没有落下,但夫妻俩很少交流,兴高采烈的是13岁的女儿。
回到家里,弟弟已经守候在门口。打开家门,一片狼藉。一个在电影里才能看到的被侵略者蹂躏过的废墟跳现出来!三个卧室里的所有抽屉都被撬开,伸出的半截抽屉像张开大嘴巴伸出舌头的蛤蟆,衣柜里的所有衣服都翻乱在地,更可怕的是主卧室的床头柜放着两把锋利的菜刀。焦晓晓箭步蹿进卧室,发现衣柜放保险柜的位置是空白,她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蓝舫上前扶住她。弟弟安慰哥嫂,他指着床头柜上的菜刀说:你们没有看到当时的情形,更可怕。这个场景是收拾过的了,警察说那伙人穷凶恶极,所到之处作案手段几乎一样。案子迟迟没有破获,有报道:平均每一位广州人至少遭遇一次抢劫或扒窃,大到入屋洗劫,小到在公共汽车上被扒。
2
一个月以后,家里平静了下来,蓝舫又像以往那样作他的画,新疆之行,装在脑海里一幅幅图画,要一一地释放出来;焦晓晓还是风风火火地做她的记者,所不同的是焦晓晓由此烙下了在梦里大喊大叫的毛病。
夏日的周末,蓝舫参加了一个朋友的画展和饭局。回家后,妻女已经熟睡。蓝舫感到体内散不出热量,皮肤黏乎乎的。他开了空调后,便去洗澡。
深夜的小区,只剩下呱呱呱的青蛙声,蓝舫感到有灵感出现,就作起画来,刚要落笔,电话猛地响了起来。蓝舫生怕吵醒了家人,捷步走近写字桌,他接到了一个陌生人打来的电话。
蓝舫问:“喂,哪位?”对方回答:“我……你不认识我。”
蓝舫生气地问:“不认识找我干什么?”“见鬼!”蓝舫在心里暗骂道。“啪!”地一声,他重重地摁下了电话听筒。
紧接着,电话铃声又响起来了。
对方说:“蓝先生,你听我把话说完再挂,行不行?”这次,蓝舫从对方讲的普通话的某个字眼的露馅推定来电者是某省人。他很早以前曾经去过那里。
蓝舫问:你要干什么?对方回答:我捡到了你的东西。
3
蓝舫的画室是由200平方米的套房分割出来的,在家门九十度角的侧墙开多了一道门,打开画室的里门,可通向套房的大客厅,闩上里门来则是一套带有洗手间的完整单间。画室的天花是用原木方装修的,天花上挂满了葡萄;两堵墙壁附着挂画的毛毯。画室里没有太多的装饰痕迹,呈现自然的态势,是一个容易让人轻松地走进意境的场所。
蓝舫打开门,对方是1.65米左右高的偏瘦的男青年,长着一双像黑葡萄的大眼睛,从遗传的角度来说,他的长相像南北结合的后代,是一位俊男。
样子不像坏人。蓝舫想。他疑惑的内心似乎放松了些许。
男青年进门后,目光给两面墙壁上的花鸟画所吸引。他觉得艺术风格像八大山人,那份宁静与空灵仿佛要把人带进天堂。他真想发自内心地赞美几句。转而,他意识到自己冒险走进这家门坎的目的……便收回了好奇的目光,压制了激动的心情。
蓝舫问对方:你是从事什么工作的?
对方回答:一家保险公司的业务员。男青年编了一个职业。
蓝舫问:怎样称呼你?对方回答:我姓刘,名字叫刘浪,你叫我小刘行了。
蓝舫说:请坐,小刘。说完他顺手在果盘上拿苹果,又说:小刘:请吃水果。
小刘说:我抽烟,不吃水果。他记得父亲是这样的。
蓝舫说:噢?抽烟?我这里没有烟,你自便吧。蓝舫拿来了一个盛颜料的碟子,放在靠小刘坐的茶几的那一端。
小刘样子老练地抽起他的烟,烟雾一圈圈地向葡萄架天花腾升。可不一会儿,他便呛了起来。
蓝舫问:怎么啦?他在努力表现关心的样子。又试探问:你真的捡到我的东西吗?
是的。小刘一边回答一边拉开他那崭新的公文包的铜制拉链,在包里面掏出了一捆东西。
蓝舫问:是在哪里捡到的?
小刘回答:在一座楼的楼梯脚下,包外掖着一张名片,所以……
小刘发现蓝舫的眼里散发出一种不信任的波光,他内心有点紧张,探问:你不会报警吧?
蓝舫回过神来,假装轻松的样子说道:你做了好事,捡到东西送还给我,多谢还来不及呢?打开看看啊。
是一迭信件!天啊!长得不算漂亮的妻子竟然曾经有12位男士追求过她!
蓝舫的脑海里马上想起妻子常说的一些话:因为,我是完美主义者,与你做爱时会重迭出现一些影子,想象可以把缺陷弥补成完美嘛。
那你说说,把我想象成谁呢?不告诉你……
……莫非妻子所说的想象中完美的人真有其人?而且重迭的影子有12个之多?蓝舫走进了困惑中。
在蓝舫发呆的时候,小刘收拾好了信件。蓝舫突然清醒了过来,他说:别,别拿走。小刘问:你真的要吗?蓝舫回答:要。小刘用右手的拇指与食指搓动了几下。蓝舫问:要钱?小刘重重地点点头。蓝舫问:要多少?小刘回答:5万。蓝舫皱皱眉头说:太多了,减下。小刘说:一口价,3.5万。蓝舫问小刘:你要勒索我。
想到他*的艰辛,看到眼前的宽裕,小刘的内心感到不平衡。他要靠他自己的了,怎样也要豁出去。他理直气壮地说:你也太小气了吧,听说你一张4尺画就能卖三、四万,我要的不过是你区区一幅画的价钱哩。如果不愿意我就走了,说不定你妻子比你更大方。
蓝舫追问:你怎么知道我一幅画可以卖三、四万元?
小刘回答:我打听过。我就冲这你这种暴富的画家而来的。他心想。
蓝舫指着小刘的鼻子问:你为什么对画感兴趣?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刘坚定地回答:什么人都要活!说完,眼泪夺眶而出,他马上狠劲地用手巴掌抹干。
蓝舫还是指着小刘的鼻子说:你想不劳而获。
小刘生气了:扯淡!我白天要上班,晚上还跑到你家来送东西,这不是劳动吗?说完,他装好带来的东西要走。
蓝舫站起来拦住:不许走。
小刘屁股刚坐下,又站起来,蓝舫以为他要走,又拦住。小刘说:我要借用卫生间。他的小便因心里害怕早已一小段一小段地渗出。
蓝舫指着一个方向说:那。小刘不假思索地回答:我知道。
蓝舫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卫生间在那里?蓝舫又一下子警惕起来。
小刘意识到蓝舫在怀疑他是光顾过这里的小偷,差点惹祸,他黑葡萄大的双眼珠朝着地面迅速地左右滚动,然后顺水推舟地说:不是你说的吗?
小刘进洗手间用水冲掉泪痕,对着大镜骂自己没出息。他掏出湿漉漉的东西,还是紧张的原因,在一段一段地排泄。小解完,他迅速摸摸腰间事先准备好的玩艺。他想好了,蓝舫不报警就罢了,万一报警逼他无路可走,就不客气了。
在小刘进卫生间后,蓝舫把报警电话110输进手机编在储存电话号码的第一号,并且按了一次,要紧急报警的时候只要直接按“Yes”的位置即可。
小刘出来的时候,发现蓝舫在摸口袋,便判断蓝舫已经报了警,想夺门而出。蓝舫反扭小刘的双臂,掐住他的脖子。小刘一下子翻过来,力气吓人。他逼近蓝舫说:告诉你,我的父亲生前也是画画的,对你才有这份耐心,你倒起了坏心眼。说完,他夹着皮包拔腿就跑。
4
警察赶来的时候扑了一个空。蓝舫把刚才的情形向警察描绘了一遍。警察拍拍蓝舫的肩膀说:人身安全第一,如果再有情况,请及时报案。
警察走后,画室的电话响了起来。
“蓝先生,你太不够意思了,你在算计我?也太不讲义气了。”
蓝舫问他:“你什么意思?”“别装傻了,我还在你家楼下。”“那我们还见面吗?”
“不必到你家了,我把银行账号告诉你,你明天早上10点转钱给我,10分钟后,你到你的楼梯底下拿东西。”
“拿什么保证?”“义气。”“义气?”“义气!”蓝舫在掂估这两个字的分量……小刘坚定地回答:“对。”
那我只能按常规先付你15%的定金,收到东西后一次性付清。”
“30%,我给你面子。”
在这一切都进行完毕之后,小刘被当成偷窃团伙成员给警察抓进了监狱。
两个星期后,蓝舫收到了一封落款“内详”的信。
打开信纸是大半页非常流利的行书。写道:蓝先生:
您好鹣!您终于出卖了我。我不去怪你。我想在这里把自己的一些情况告诉您。求得您的原谅。
我来自某省某市(正是蓝舫猜测的那个省份),我父亲叫刘荫,他是一名民间画家,因得过全国年画金奖,成为本地的名人。我的少年儿童时代与妹妹过得很幸福。印象中,小时候,没缺衣少吃。但在我15岁以后,不幸的事情纷至沓来:我的父亲得了癌症,治病过程中用完了家里的所有积蓄以及卖画的所有收入,四年后也就是我今年高考前三个月,他离开了人世。在临走前,他紧抓着我的手,嘱咐我一定要考上美术学院,到广州发展。我强忍着失去亲人的悲痛,一举考上了大学本科,被广州某学院美术设计系录取。可是,这时,我才知道我的妈妈在父亲去世后的第二个月便下岗了。她担心我分心每天还是按上下班的时间出门和回家,直至我高考完毕才知道她是出去帮人家带孩子当保姆获取微薄收入供我和妹妹读书。
目前我面临着因交不起昂贵的9800元学费而失学,而妹妹也面临着生活和教育费都没有着落的困境。本来,我是想提前来广州看看学校以及看看是否能找到可以在短时间内赚到学费的活干,但服务行业的月收入只有几百块不够吃饭和住宿;而重活又干不来。在大街上游荡的时候,我碰到一名老乡。他给我指了一条能兑现学费的路,我才误入了歧途……进监狱后,我才知道干的是团伙中专门扮演捡到证件向失主索回报的角色……念在我的困难与无知,求您帮帮我。狱中人:小刘顿叩
信内附有几张用A4纸绘成的警察头像素描。功底还算扎实。但蓝舫与妻子之间处在冷战阶段,他没有心思,随意把这封信件搁置在一边。
蓝舫与焦晓晓结合的日子,虽然有过磕磕碰碰,但焦晓晓还是会处理矛盾的,她是一个聪明的女子。随着蓝舫名气的渐长,蓝舫的身边出现过令他动心的女子,他曾经想过离婚,想在一生中多一次享受新鲜的爱情滋润……但是,一旦冷静下来,他就想:现时的夫妻生活虽然没有从前那么鲜活美满,但妻子还是尽她责尽他的兴的。去追求任何幸福都需要以痛苦作为代价,何况女儿正处成长期。
但是,突如其来的打击把蓝舫的信念击碎了。他在酝酿一个决定。但在真正要作出这个决定之前,他要与焦晓晓谈一次。谈话在一个西餐厅进行。当要把爱人当成对手来谈判的时候,蓝舫变得特别的生涩和笨拙。他三两句话就把焦晓晓的自尊心伤害了。面对丈夫的绝情,焦晓晓不想纠缠,她直截了当地提出:想离婚,是吗?蓝舫垂下头,他不做答,但态度是默认了的。
与妻子闹僵后,蓝舫一下子不知道下一步怎样处理才妥当,他想冷静地三思而行事,放下妻子,但他的内心总还被什么东西搅绊住。他想起了刘浪,一个有才气的浪子。
5
在看守所里,蓝舫会见了刘浪。隔着大玻璃屏幕,蓝舫深情地看着刘浪,仿佛看的是他的儿子。是的,他家是单传,到了他就生了一个女儿,遗传的基因在渐渐地弱化。他非常渴望有个儿子。此时此刻,他倒真的希望刘浪是他的儿子。如果真是这样,他家的被偷不光是南北贫富悬殊道德沦丧所致,光临他家也许是向他清算抚养、教育费,讨价还价……那就太滑稽太戏剧了。
沉默了片刻,蓝舫先开口:小刘,说说你记忆中姥姥的家乡好吗?他近乎哀求。果然,小刘的描述与他去过的地方一模一样。
蓝舫的眼光开始模糊,他想起发生在一个酷热的暑天的往事。江南某地美术学院三年级的学生纷纷组成小组分赴全国各地进行采风写生活动。很多同学都选择北京、江南一带或南下处于改革开放前沿阵地的广东。而蓝舫则抱着对艺术的虔诚追求,只身来到自然风光旖旎的尚未开发为旅游区的某省城郊采风。那天刚好是赶集日,蓝舫走进了附近的民居。长得像黑葡萄大的黑眼睛(对了,刘浪的眼睛很像她)的漂亮农村姑娘,让蓝舫发呆的眼神久久地上翻。姑娘热情地接待了蓝舫,也被他的画架所吸引住,她当了他的人体模特,在完成了一系列的速写后,他走近了她。阳光在静静地普照庄稼,窗外竹筒片接水的滴答声仿佛为他们伴奏,他控制不了,脱下绷得肌肉发紧的牛仔裤,他们紧紧张张地偷吃了禁果……
蓝舫嘴唇蠕动,扳着手指,他在心算刘浪的年龄……
蓝舫问:小刘,你哪年哪月出生的?刘浪不假思索地回答:1983年5月。蓝舫一核算那个时间,心脏几乎停跳!断断续续地呼出一口气后,又问:当我的儿子,你愿意吗?说完,蓝舫满目含泪,两鬓的白发也仿佛在这时爬了出来……
经调查取证,确认刘浪是盗窃团的新胁从犯,勒索数目不大,加上态度好,为监狱的橱窗作了一期“八荣八耻”的宣传板报插图,反映良好,有立功表现。在蓝舫的担保下,小刘被提前释放了。
蓝舫证实小刘是当年那位姑娘为避嫌怀上孩子后才嫁给民间画家刘荫的。当刘荫得知刘浪不是他的血脉时已经得了癌症,但他没有责怪妻子,他只要求儿子将来能继承他的追求成为画家就知足瞑目了。
蓝舫已经觉得不必要再圈定在小我的情感世界里了。他想再跟焦晓晓做一次沟通,讲得庸俗一点做一次交易,他本人不再追究她那12封情书的责任,而前提是她要容纳刘浪。说实在的,按蓝舫目前的岁数和心绪,他觉得他体内的精华已经被妻子挥霍得七七八八,他需要休整,把精力投放到下一代的身上。焦晓晓在接受条件的同时,忍不住的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
蓝舫很想多走走。尤其是家庭经过一系列的风波后,他更想到外面走。他试图运用老子的辩证思想作为理论依据,酝酿一个系统性的国内旅游计划,实践动与静相结合,旅游与创作双丰收。他通过翻阅旅游书籍和上网搜索把要去的线路基本勾勒了出来。他要游遍五岳,感受华夏,穿越东南西北中。他要体验冻的刺激,热的煎熬,春的诱惑,秋的亲和。为此,他辞去了好几个或实或虚的职务,直至名片上剩下“花鸟•山水画家”这一衔头。